倒计时跳到第八十七天，空气里都像是掺了火药沫子，一点就炸。

公司里气氛明显不对了。周瑞往我们项目组跑得更勤，美其名曰“关心进度”，但那双眼睛，跟探照灯似的，总在我工位和电脑屏幕上扫来扫去。我假装没看见，该干嘛干嘛，该给的“半成品”文件，按时发到他邮箱，附带上谦卑的“请周总指正”。

指正？他指正个屁。他想要的，不过是个能让他顺利接手、不出岔子的表面文章。

中午，我去茶水间冲咖啡，正好撞见林薇薇和周瑞站在角落。周瑞背对着我，林薇薇面对着我，手里端着杯咖啡，笑得那叫一个明媚，眼波流转，是我好久没见过的鲜活。可那鲜活，在看到我的一瞬间，立刻冻结，换上了惯常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
“陈默？你……你来干嘛？”她语气有点冲，像是在掩饰什么。

我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，面无表情：“冲咖啡，提神，赶项目报告。”

周瑞转过身，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精英式微笑：“陈总监辛苦了，注意身体。薇薇也是，别太累。”他这话是对林薇薇说的，语气里的亲昵和熟稔，毫不掩饰。

薇薇？叫得**顺口。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脸上却扯出个麻木的笑：“谢谢周总关心。”

擦肩而过的时候，我闻到周瑞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，和林薇薇昨晚回家时身上沾染的味道，一模一样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，又猛地松开，只剩下空洞的疼。

不行，得加快速度了。

晚上回到家，岳母又来了，还带着林强。客厅里堆着几个奢侈品购物袋，看样子是刚血拼回来。

“陈默，回来得正好，”岳母翘着二郎腿，用下巴指了指那些袋子，“强子看中那车，定金我都替他交了，就等你奖金下来付尾款。你抓紧点，别磨磨蹭蹭的。”

林强在一旁玩着新手机，头也不抬地附和：“就是，姐夫，麻利点，我女朋友还等着坐新车呢。”

我看着他们，这一家子吸血鬼，理直气壮地趴在我身上吸血，还嫌我血流得不够快。以前觉得是家人，忍了就忍了，现在看清了，只觉得恶心反胃。

“妈，项目奖金的事，公司有流程，不是我说了算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“而且，那么大一笔钱，我也有自己的打算。”

“打算？你有什么打算？”岳母声音瞬间拔高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“你的钱不就是薇薇的钱？薇薇的钱不就是我们这个家的钱？强子是你小舅子，你帮他不是天经地义？我看你就是不想给！”

林薇薇从卧室出来，脸色不好看：“陈默，你怎么又惹妈生气？让你拿点钱出来怎么了？这家里你付出过什么？”

我看着她，这个我曾经掏心掏肺对待的女人，此刻和她妈、她弟站在一起，组成了一道冰冷的、将我排斥在外的墙。付出过什么？这五年，我的工资，我的精力，我忍气吞声的尊严，都喂了狗。

“我不是不想给，”我吸了口气，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戾，“是这钱，可能没那么快，也没那么多。项目……出了点问题。”

“什么问题？”林薇薇和周瑞几乎同时开口，语气里的紧张如出一辙。

我心里冷笑，果然，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这个。

“技术上的难点，有点棘手，周总也知道。”我把球踢给周瑞，眼神“无助”地看向他，“可能需要更多时间和资源，奖金……说不定会受影响。”

周瑞脸色变了一下，但很快恢复镇定，故作轻松地揽过话头：“是有个小问题，陈总监正在全力解决。阿姨，薇薇，你们别担心，有我在，奖金跑不了。”他这话像是在安抚她们，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我，带着审视和警告。

岳母将信将疑，但对着周瑞，脸色好看了不少：“还是周总靠谱。陈默，你多跟周总学学！别整天就知道埋头死干活！”

那晚，家里气氛空前压抑。岳母和林强走了之后，林薇薇没再跟我说一句话，直接摔门进了卧室。

我坐在书房里，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冰冷的脸。我知道，刚才那番话，肯定会传到周瑞耳朵里。他在试探我，我也在试探他。我抛出“项目问题”和“奖金受影响”，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，逼他们露出更多马脚。

光靠聊天记录和文件备份，还不够稳妥。我需要更直接的，能一击必杀的东西。

录音？对，录音！

这个念头一起，就再也压不下去。虽然偷录的录音在法律上效力可能存疑，但只要能录到关键内容，在公司内部掀翻他们，足够了！

我立刻开始研究手机录音功能，测试效果。然后又上网查了查市面上那种小巧的、能长时间待机的录音笔。必须弄一个。

第二天，我趁着午休时间，溜出公司，跑到数码城，买了个最迷你、待机时间最长的录音笔。揣在口袋里，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炭，又烫，又让我心跳加速。

机会来得比我想象的快。

下午，周瑞把我叫进他办公室，说是“碰一下项目难点”。

我进去前，悄悄按下了口袋里的录音笔开关。红色的指示灯微弱地闪了一下，归于平静。

周瑞的办公室宽敞明亮，他坐在宽大的老板椅后面，姿态放松，但眼神里没了平时的虚伪客套，多了几分凌厉。

“陈总监，坐。”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
我坐下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一副拘谨老实的样子。

“听说，你跟家里人说，项目出了问题，奖金可能受影响？”他开门见山，语气带着压迫感。

我心里一紧，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：“周总，不是我故意要说，是家里人催得急……而且，那个数据兼容性的问题，确实比预想的麻烦，我担心影响最终交付。”

周瑞身体前倾，手指敲着桌面，声音压低，带着蛊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：“陈默，我知道你最近家里事多，心情不好。但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候，不能出任何岔子。奖金的事，你放心，只要项目顺利结束，该你的，一分不会少，甚至……我还可以私人再补贴你一部分。”

他顿了顿，盯着我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但是，前提是，你要听话。好好把项目收尾工作做完，该交的报告，该移交的资料，一样都不能少，而且要‘完整’地移交。明白吗？”

我心里冷笑，终于图穷匕见了。“完整地移交”？是想让我把核心数据和备份也双手奉上吧？私人补贴？是想用钱堵我的嘴，让我心甘情愿被抢走成果？

“周总，我明白。”我低下头，声音闷闷的，“我会尽力解决难题，保证项目顺利……移交。”

“很好。”周瑞似乎很满意我的“识相”，身体靠回椅背，语气轻松了些，“薇薇那边，我也会帮你说说话。女人嘛，哄哄就好了。等这事过去，你们感情会更好的。”

他妈的，还敢提薇薇？还用她来安抚我？我拳头在桌子下攥得死紧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。

从周瑞办公室出来，我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。老狐狸，差点就被他套进去。但……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，心里又安定了几分。

这里面，录下了他试图用奖金和“私人补贴”收买我，暗示我“完整移交”项目资料的证据。虽然还不够锤死他，但至少是个开始。

晚上，我以“加班赶工”为名，留在书房。我反锁了门，戴上耳机，开始回听白天的录音。

周瑞那带着诱惑和威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，每一个字都让我心头火起。但听着听着，我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——在我离开他办公室时，背景音里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，由远及近，然后又停住。

当时我心神激荡，没注意。现在仔细听……那脚步声，很像林薇薇的。

难道当时她在门外？她听到了多少？周瑞跟她，到底密谋到了哪一步？

一个个疑问冒出来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。

我把这段录音单独保存，加密。然后，我看着手机上那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数字。

85天。

时间不多了。周瑞和林薇薇，显然已经加快了步伐。我必须比他们更快。